发展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是一件意义重大的工程,不仅是从学理上准确阐释中国经济发展思想和实践的必然要求,也为学术界系统思考中国特色发展道路提供了难得的契机。我结合自己对中国经济实践和经济理论的理解,谈以下几点不成熟想法。
(一)从中国实践中提炼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
经济理论是用来解释和刻画特定经济中决策主体行为以及经济组织方式的,“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显然应该是阐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规律的理论体系与经验归结。其理论的实践基础是中国不同于其他国家的特殊经济发展历程,这是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得以产生的重要土壤,也是评价中国经济理论独创性的重要标准。
构建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而根植于中国实践之中的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也必然要发展马克思主义。新中国成立70多年及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发展历程表明,中国探索出了一条不同的发展道路,也构建出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为建构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提供了坚实的制度环境和实践基础。新中国成立不久后开始借鉴苏联模式,同时也始终在积极探索和调整,不断尝试适合自己经济基础和经济条件的经济模式;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是这种持续的实践探索,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承和发展。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马克思主义是随着时代、实践、科学发展而不断发展的开放的理论体系,它并没有结束真理,而是开辟了通向真理的道路。”
探索和构建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在“不忘本来”的同时,也需要“吸收外来”,从更为成熟的西方经济理论中汲取充分的营养。中国创新性经济理论与西方经济理论既存在共同规律的总结也具有差异化的理论特征。从共同点看,中国与西方共同实行了市场经济体制,经济的基本运行规则和制度是有共同性或相似性的,由此产生的经济规律总结也必然存在共通性。从不同之处看,中国实行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其内在的社会主义属性使其与西方经济制度有着本质差别,也必然会孕育出独特的经济理论体系。从孕育理论的实践过程看,西方经济理论建构于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环境,市场经济及其配套的制度体系常常被视作先决条件,而相对忽视了市场经济改革的动态过程。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始终处于经济制度的深刻重构和变革之中,这种经济变革是在基于中国发展实际的基础上通过“摸着石头过河”的方式探索出的改革路径,并实现了经济发展的巨大成就。这种经济制度变革与发展绩效之间的关系是西方现有经济理论体系无法刻画和解释的,需要通过推动中国经济理论创新来更好认知和解释中国经济发展实践。
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应以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实践为依托,更好总结中国经济运行特征与运行规律,更好阐释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与内在动力。客观上讲,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体系建设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已有关于中国经济实践的归结还难以全面准确阐释中国经济及其运行规律。例如,我们都知道中国地方政府在经济发展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地方政府具体做了哪些工作促进了经济增长是没有被清晰解释的,如地方政府是如何筹措发展资金的,其在招商引资中是如何开展工作的,是如何为企业生产及出口提供帮扶的,中国的经济园区是如何运作的,其中政府与市场是如何相互作用的,等等。这些都无法从已有经济理论中获得答案,这显然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也是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建设需要重点考虑的内容。
从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建设的方向来看,我认为中国经济理论体系建设应当体现三方面特点:一是立足中国特殊经济实践,讲好中国经济故事。中国经济学理论体系的研究对象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其应当立足中国特殊经济制度并总结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规律。二是中国经济理论体系建设应开放包容、兼容并蓄。坚持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中国创新性经济理论区别于其他经济学理论的根本标志;而西方经济学理论体系已经历多年发展,涌现出了诸多用于解释市场经济基本规律的经典理论,需要吸收和学习其中合理的经验及内容。三是中国经济学理论应当是动态发展的理论体系。经济学理论始终处于发展和变动过程之中,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实践也处于动态变化之中,中国经济理论体系也必然要经历不断完善和成熟的过程。
(二)中国经济理论发展尚需追赶中国经济实践步伐
中国独创性理论是一个在中国经济学科发展和建设过程中非常重要且无法绕过的话题。发展中国独创性的经济理论是建设中国经济理论体系的前提,也只有囊括能够解释中国经济发展实践的中国独创性理论才能称之为中国经济理论。事实上,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国家进行了很多有价值的经济探索和实践,特别是改革开放后我们也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经济成就,积累了许多可供总结和归纳的有益经验,这为发展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提供了厚实的实践基础。但总体上看,我们的经济理论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滞后于我们的经济发展实践。在经济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中国创造了很多创新性的制度安排和政策设计,并有效推动了改革进程和经济发展。如财政领域的体制改革与地方政府激励,国有经济的改革与发展经验,产业政策的成功经验,以及各种政策的区域试点及推广等等。这些政策在西方
经济理论中都难以找到准确对应的解释,这恰恰是中国经济理论体系建设中应当重点关注和阐释的内容。事实上,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始终保持了较为宽松的改革环境,作出了各种创新性制度设计与政策实验。但客观上讲,我们的经济理论研究尚未对中国经济的这些成功经验进行深入且充分的总结和阐释,尚未形成具有广泛共识的理论体系。由于中国经济理论的任务是阐释中国经济发展的客观过程和规律,应当逐步形成具有广泛共识且更加体系化
的理论框架,目前看我们学术界在这方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关于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的探讨赋予了我们很好的契机,可以鼓励大家冷静思考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当然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一个需要久久为功的长期过程。
回顾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学发展,中国学者立足中国经济实践正在探索和发展很多有价值的重要理论。中国几代学者发展出了很多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观点和理论,为揭示中国经济发展规律及其背后的行为逻辑给出了合理的理论解释,并为我们更好认识中国经济运行规律提供了良好的认知框架和经验证据。从我本人长期关注的财政领域看,中国财政体制及其运行规律也远非西方经济体系中关于财政的理论所能够解释,迫切需要契合中国财政实践的经济理论来加以归纳和总结。
如中国财政的事权远大于西方理论所界定的范畴,地方政府依靠什么手段在分权体制下推动了基础设施建设和经济增长,如何解释政府间事权、财力与支出责任为何难以相适应,为何地方政府收入结构中长期存在非规范收入部分等等,显然这些问题都是西方经济理论框架无法给出明确答案的,需要基于中国实践过程给出符合一般经济规律且逻辑一致的经济解释,我想这就是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的产生过程。
(三)提高中国经济研究累积性以推动独创性理论的发展
理论的发展往往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大量学者长期研究且相互借鉴来逐步构建和确立的。西方经济理论也是在200余年历程中逐步发展完善起来的,因此,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也需要经历中国学者大量的探索和累积,在众多研究相互借鉴和不断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共识,并最终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独创性经济理论体系。
从中国经济学研究情况看,有以下几方面问题值得我们注意:一是一些研究缺乏清晰的文献脉络,导致研究边际贡献的累积性不强。在学术研究中,许多成果并没有很好地系统梳理和总结已有成果的理论基础,所引用文献也不少是为了引用而引用,这导致现有研究存在“各说各话”和“各自为战”的情况,不容易针对某一问题进行深入的研究探讨,也难以在某一领域形成广泛共识,这显然不利于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的发展。二是一部分经济学研究缺乏对中国现实经济背景和经济制度的深刻观察,存在简单套用西方经济学方法和研究范式的现象。学习西方经济学前沿理论和方法无疑是中国经济学发展的必要过程,但脱离中国国情和制度背景,简单将西方故事嫁接于中国数据,在很多情况下无益于增加对中国经济现象的理解,甚至会出现误导的现象,这也是制约中国独创性经济理论发展的重要因素。三是关于中国经济特征事实的研究还相对较少,中国经济中的不少基本问题还有待解答。经济理论的创立离不开对经济事实的准确认知和判断,但中国经济学研究中存在“重回归、轻事实”的现象,许多基本的经济特征事实尚缺乏深入细致的探讨。而关于中国经济特征事实的呈现,不仅是发展经济理论的基本前提,也是在经济理论中描述经济特征的重要手段,我们目前所作的尚存在不少差距。
在深刻呈现中国经济发展特征事实和运行规律的基础上提出中国独创性的经济理论,并通过扎实、规范且具有累积性边际贡献的研究不断推动中国经济理论发展,为全世界的经济理论发展作出卓越的中国贡献。如西方经济理论经常将产权、价格等市场因素以及西方政治制度作为经济发展的先决条件,但经济转轨国家的经济实践表明市场经济
制度的完善和确立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不同初始条件的经济体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可能需要不同的改革路径,这是脱胎于成熟市场经济环境的西方经济理论所难以解释的经济现象。同时西方主流发展经济学大多不太强调国家能力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但中国同其他转轨国家以及发展中国家的对照表明,国家能力可能对于经济发展至关重要,
弱国家能力下的市场经济可能出现较差的福利结果。总之,针对中国实践和中国问题进行规范、系统、深入研究,一定能够探索形成中国特色的现代经济理论,也一定能够为全世界的经济理论发展作出中国贡献。
【作者简介】吕炜,东北财经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