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惯的心灵:钢铁是怎样没有炼成的?》([美]格雷格·卢金诺夫、乔纳森·梅特著)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0年7月推出的畅销外版书。其议题是美国高等教育“好心办坏事”,造就“失败的一代”的心灵治理困境。作者认为,这一困境是美国社会衰败的集中反映。
书中指出,美国教育界普遍存在三种逻辑谬误:脆弱人设谬误(伤害只会让人更脆弱)、情感推理谬误(永远相信直觉)和“我们vs他们”的谬误(善恶两分/二元对立)。在作者看来,这三种逻辑谬误催生了一种新的“脆弱学生模式”,即美国大学生不再接受善意的心理锻炼,而是要求将自己保护起来,远离令他们不适的言论。“这一心理模式是一种‘怀着恨意的自我保护’。”但是,这些逻辑谬误的起源是社会性的,不全是孩子们的错。作者在第一篇《错误的观念》中强调,学生脆弱人设的兴起与21世纪安全主义向情感领域的“概念渗透”相伴而生,而美国社会盛行的共敌身份政治(运用共敌的心理构建政治联盟),则是学生形成善恶二元对立观念的社会土壤。在这种畸形认知的影响下,以2017年2月1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米洛暴乱”为标志,美国校园抗议运动开始诉诸暴力。
社会矛盾侵蚀“象牙塔”治理生态
美国大学校园何以陷入治理乱局?作者认为主要有六大原因。第一,美国政治极化向大学校园的蔓延,主要体现为政党认同的两极分化。这种政治分歧和敌意并不仅仅发生在校园之外,而是渐渐蔓延到大学校园内。
第二,美国青少年心理问题愈发凸显。作者将其归因于互联网的消极影响。统计数据显示,美国互联网世代(“95后”)花费过多时间在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上,投入时间越多,心理问题越突出,而且呈现出明显的性别差异:女孩一般更加敏感,也更脆弱。美国青少年的心理问题渐趋普遍和严重,助长了父母乃至整个社会的过度保护主义。
第三,美国父母对孩子教养的过度焦虑。在作者看来,美国父母的教养方式近乎歇斯底里:他们希望将孩子完全保护起来,将想象中的风险视同现实的风险,剥夺了孩子大量自由的游戏和探险时光,导致孩子们缺乏应有的挑战和逆境考验,不利于青少年的心智健康和韧性品格的塑造。
第四,美国儿童自由玩耍时间的缺乏。在作者看来,自由玩耍的衰落原因是社会性的。顶尖名校日益激烈的入学竞争、学校对孩子身体素质和社交技能的过度忽视、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的普及等因素,共同颠覆了美国儿童此前的身体经验和社会经验,扰乱了其神经发育过程。他们可能在进入大学校园之后,更加不善交际,同时缺乏解决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冲突的能力。
第五,美国大学行政人员规模和职责的扩张。近年来,美国大学行政人员人数增长速度已远超教授,教授群体在大学行政管理中的作用式微,作者称之为大学的公司化现象。行政人员对学生的过度保护,将侵蚀校园社群内部的信任,助长学生对行政组织的道德依赖,客观上削弱了学生独立解决冲突的能力。
第六,美国大学生盲目追求结果平等的正义。在作者看来,人们普遍认同的正义观主要包括分配正义和程序正义。作者倡导大学校园争取社会正义的斗争须坚持“相称—程序”的社会正义原则,即同时契合分配正义与程序正义原则,以期消除机会平等的障碍,确保每个个体得到有尊严的对待。与此相应,作者反对盲目追求结果平等的社会正义,为了群体间的结果平等而牺牲个体的分配正义和程序正义。
综上所述,美国大学校园治理乱象的起因是社会性或受社会因素深刻影响,说明美国日益严重的社会矛盾,无时无刻不在腐蚀大学校园的治理生态。
保护学生自由探索权利
如何重建大学的心灵秩序,作者认为,这需要全社会协同做出重大变革。一是增强孩子独立成长和反脆弱性的能力;二是教会孩子警惕情感推理的损害,运用认知行为疗法和正念管理自身情绪;三是引导青少年宽以待人、保持谦逊、回归人性;四是助力学校,对抗谬误,例如控制低年级小学生的家庭作业、给孩子更多休息时间和较少监管、教授孩子辩论技巧、倡导理性讨论和辩论等;五是限制并优化孩子使用电子设备的时间,并保卫孩子的睡眠;六是决策者建立新的规范,要求学生上大学前先工作或服役一年。
在作者看来,美国大学亟须做出如下改变。一是让自由探索成为大学师生身体力行的品格。具体而言,须保障学术自由,养成任由众怒、我心不乱的习惯。二是基于大学使命选择最好的学生。具体而言,录取独立生活能力更强的学生,在生源上向重视智性美德的中学倾斜。三是引导并教育学生进行建设性的争论。四是在全校层面建立共同的身份认同。具体而言,锻造互信互让的校园精神、保护校园内部的人身安全、举办跨党派的团建活动,推动建设性对话的实现。
作者敏锐观察到美国社会就解决此问题出现的新变革。例如,Facebook和Twitter等网络公司聘请社会心理学家探索调整旗下社交媒体的算法,采取措施减少网络骚扰。越来越多家长努力尝试让孩子到户外自由玩耍,犹他州等地的新法案也开始赋予孩子独自外出的权利。越来越多学者开始呼吁反思身份政治,引导人们跨越分歧,回归共同的人性。同时,在芝加哥大学的带动下,很多大学开始保护学生的自由探索权利。
(本文获中央高校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学科)和特色发展引导专项资金、中国人民大学联合培养研究生奖学金项目资助)